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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六年,西历1917年12月7日,下午三点。
吴淞要塞,五色旗高高飘扬。
白昼焰火般的弹幕,射向百年以来中国最坚固的炮台。
一整个师的军队,同样在五色旗下展开散兵队形,发动乃木希典式的肉弹攻击。
寒风萧瑟的江南田野,马克沁与加特林机关枪舔着火舌,像死神收割麦田的镰刀,撕破无数中国青年的胸膛,仿佛空运到欧战西线堑壕战场,集体大屠杀的人间地狱……
吴淞口,百舸争流的长江波涛上,东海达摩山的一叶渔船,挤在艨艟巨轮之间……有的来自中上游的汉口重庆,有的带着东瀛横滨神户的水草,还有的穿过苏伊士运河或巴拿马运河甚至好望角与麦哲伦角,跨越大半个地球等待进入上海港。
风起于青萍之末,秦北洋坐在颠簸的船尾,望向中国大陆的赤县神州。
正前方是吴淞口的杀戮战场,眼看自己要被投入这滚滚洪流。
同样十七岁的欧阳安娜,靠在他滚烫的肩头,左手中指套着玉指环。
在她琉璃色的眼眸中,倒映一座熊熊燃烧的堡垒。
化身为大狗的镇墓兽九色,迎着长江北岸吹来的寒风,正襟危坐,枕戈待旦。
单桅渔船上的乘客,还有北京警察厅的名侦探叶克难、十七岁的齐远山、日本羽田商社少东家羽田大树,以及十四岁孤苦伶仃的阿幽。
从达摩山救下来的一对童男童女,瑟瑟地缩在船舱内。
叶克难当机立断,让艄公继续西行。
长江口,冬天风高浪大,轮船容易碰撞。
而这小小的渔船,如同蚍蜉撼大树,万一撞上就会立刻散架。
渔船扬帆疾行,驶过宝山炮台湾。
扼守长江的吴淞要塞,已在火海之中。
靠近芦花飞舞的堤岸,大家聚拢船头。
遽然间,一个回头浪拍来,竟把齐远山失去平衡,坠入滚滚长江!
他是旱鸭子,加上晕船呕吐无力,眼看要被浪涛吞没。
秦北洋立时脱去外衣,跳下冰冷的江水。
叶克难、欧阳安娜、阿幽、羽田大树都在船头叫喊,艄公们却不敢下水。
十二月的长江极寒,吴淞口三夹水有急流漩涡,水情复杂凶险,凡是跳下去救溺水者的,十有八九同归于尽,被淹死鬼活活拖死。
打捞尸体的小船围拢过来,已准备开价捞尸了。
冒着热气的波浪中,秦北洋忽隐忽现,腋下拖着挣扎的齐远山。
两个少年奋力扑腾,竟然战胜了冰冷长江,踏上宝山江岸的石头大堤。
大片枯黄的芦苇与石头堤岸间,秦北洋的头发滴水,面朝渔船上的欧阳安娜,连喊带跳地让她放心。
齐远山跪在地上喘息,痛苦地咳出吃入肺里的水,两天内的第二次溺水,让他下定决心要学会游泳!
忽然,渔船上的人们脸色大变,叶克难大声呼喊。
秦北洋正在疑惑,一支刺刀已顶在后背心上。
芦苇丛中冒出无数荷枪实弹的士兵,蓝色军装的北洋军。
面对寒光闪闪的刺刀,秦北洋已知断无胜算,刚想解释几句,脑袋被枪托砸了一下。
士兵们杀红了眼,刺刀上滴着血,向江上船只开火,警告不要接近交战区域。
车辚辚,马萧萧,行人弓箭各在腰。
秦北洋与齐远山被绑上一辆马拉的大车,送入戒备森严的宝山县城。
后面跟着十几辆大车,装满缺胳膊断腿的伤兵,呻吟与哀嚎冲天,沿着车辙洒下男儿碧血。
“这是谁的军队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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