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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这半间破屋,是唯一可能的庇护所。
我咬了咬牙,拖着沉重的双腿,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。
吊脚楼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、昏暗。
腐朽的木头气息混合着浓重的铁锈味、炭火余烬味,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、类似陈年药草和兽皮混合的怪诞气味,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。
光线从残破的屋顶和墙壁缝隙里吝啬地透进来,勉强勾勒出屋内凌乱的轮廓。
屋子正中,是一个巨大的、用粗糙山石垒砌的火塘,里面堆积着厚厚的白色灰烬,只有几块尚未燃尽的木炭,还顽强地透出暗红的微光,散发着微弱的热气。
火塘旁边,就是秤砣张打铁的家当——一个巨大的、布满凹坑和锈迹的铁砧,像一头沉默的怪兽蹲在那里。
几把锤头随意丢在角落,锤柄油亮,显然是常年摩挲的结果。
靠墙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、锈迹斑斑的铁料和半成品,有的像扭曲的兽角,有的像粗大的铁钉,还有一些……形状极其古怪,完全看不出用途。
角落里,散落着几个乌沉沉的、布满绿锈的铜铃铛,上面刻着扭曲的符文。
秤砣张佝偻着背,径直走到那个巨大的铁砧旁,蹲了下来。
他伸出那双如同老树根般粗糙、布满黑色污垢和烫伤疤痕的大手,在冰冷厚重的铁砧底部边缘摸索着。
那里积着厚厚的铁屑和灰尘。
他的手指在某个不起眼的凹陷处抠了几下,只听“咔哒”
一声轻响,一块巴掌大小、边缘极不规则的铁板竟被他掀了起来,露出下面一个浅浅的、同样积满灰尘的空洞。
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。
他从那空洞里,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厚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。
油纸已经发黑发脆,边缘磨损得厉害。
秤砣张没有看我,他佝偻着背,拿着那个油纸包,步履蹒跚地走到火塘边,挨着那点微弱的暗红炭火坐了下来。
他伸出粗糙的手指,极其缓慢、极其小心地剥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油纸,动作轻柔得像是触碰易碎的琉璃。
油纸剥落,露出了里面的东西——一本巴掌大小、用粗糙的麻线装订起来的厚皮册子。
册子的封面是某种深褐色的厚皮,没有任何字迹,已经被摩挲得油亮,边缘卷曲。
父亲的东西!
我几乎可以肯定!
那熟悉的、带着土腥和草药气的味道,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,扑面而来!
秤砣张用他那双浑浊的细缝眼,死死盯着册子封面,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,像是在念诵什么古老的咒语。
然后,他极其缓慢地,翻开了第一页。
泛黄的、粗糙的纸张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。
上面是用毛笔书写的、极其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!
那字迹……我认得!
是父亲的笔迹!
虽然我只在幼年时见过他寥寥几封托人捎回的家信!
“壬午年,腊月廿三,大雪封山。”
开篇便是这样一行字。
秤砣张那布满疤痕的手指,僵硬地拂过纸页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他看得极其缓慢,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吃力地辨认着每一个字。
那专注的姿态,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而痛苦的祭奠。
我站在几步之外,不敢靠近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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