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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期,造反派多数都早已被压制下来。
等到“文革”
结束之日,对帮派运动的清算接踵而至——史称“清理三种人”
运动。
像雯的父亲这样在“文革”
中忽然提上去的干部,自然被列入清理对象。
这批在各地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,被开除下放改造的很多,更有被判刑甚至处死的。
回头再看他们的悲剧命运之时,仿佛只是历史给他们开了一个轻薄的玩笑。
我和雯约好一起去告别她的父亲,一路上我谈着对她父亲那一代人的理解与同情;雯似乎有些惊异我内心暗藏的反骨。
我们的高中年代不可能谈论这些话题,我的大学是她所不能了解的生活。
她不知道我在大学曾经因为朗诵原创的长诗《为了历史》而差点被处分的故事。
她的成长家世教训使得她早慧,但又深深地包裹着自己,以免遭受父亲式的伤害。
因此在生活中,她完全不愿去谈论政治,甚至为我这样一些高谈阔论而生忧惧之心。
她劝我不要出去乱说这些,她几乎有点生气地警告我——永远不要参与政治,否则将再不愿见到你。
我知道她是被家里的遭遇伤透了,她虽然平时从不流露那种受伤的情绪,但内心的隐痛却一直撕扯着她脆弱的生命。
沿途总有一些下山的农民认得她,这个供销社的漂亮女同志——山民习惯把所有公家上的人都称为“同志”
,总要热情地与她打招呼。
她和那些山胞的对话,已经非常熟稔地使用着农村的用语。
除开美丽和气质之外,她就像是一个山里的新妇了,正在融进这一片她原本陌生的土地。
我有些不忍,看着漫山的衰草枯藤,忽觉鼻根酸涩。
我歇下来抽烟,郁闷地对着蓝天吐着烟圈。
她走在前面,看我在后面坐下,停下望着我,似乎也能猜出我的伤感。
她沉默地又走回来,第一次主动地拿起我的手,拉着我向上继续爬。
她不愿回头看我,也不肯说话,我紧紧抓住她那温润如玉的手指,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,只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冒汗,湿漉漉的像是一个心怀鬼胎的嫌犯。
我还是忍不住嗫嚅地说:你,真愿一辈子在这里,安家落户?
她的手颤抖了一下,忽然松开了我的手,回头目光犀利地看着我说:你,你能看见你的明天、后天吗?你能想象你到我爸这年龄的时候,你在哪里,在做什么吗?
我一时语塞,有些无奈地说:难以想象。
她说:生活都是一天天过的。
你爸妈在“文革”
前几年挨整的时候,你能知道你还会上大学吗?在哪里过不是过呢?在城里坐牢和在山里务农,你能说谁比谁好?好好走自己的路吧,我唯一对你的期望是,不要学我爸。
操心他一个,我已经够累的了……我驻足不动,她回头看着我,我仿佛懂了一点她的深情,突然有些想拥抱她的冲动。
她似乎在我颤抖的手指上窥见了我的激动,忽然转身快步向前。
她始终像是一只机敏的野兔,总能察觉风中的危险,要努力逃脱追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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